? Gallery Serpentine

利維坦按：

      美利堅大學（American University）人類學系的瑞貝卡·吉布森（Rebecca Gibson）在2015年曾發(fā)表論文指出，雖然過去的緊身胸衣看起來十分嚇人，對骨骼和內(nèi)臟會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，但這些女性中的很多人壽命卻比一般人長。

      當然，還有人指出，其實就算是穿上緊身胸衣，其實也不會實際改變你的腰圍，因為原因很簡單，我們往往從正面看一位女性的腰圍，而緊身胸衣的作用只不過如下圖所示：

      也就是說，緊身胸衣其實只是把腰部側(cè)面的肉給箍成了圓形，從而給人一種小蠻腰的視覺效果。不論怎樣，歷史上“污名化”和“去污名化”的事件層出不窮，各位看官捏捏肚子上的肉，提氣欣賞下文。

      《布里奇頓家族》第一集呈現(xiàn)了穿緊身胸衣時的痛苦場景，這更像是通過流行文化編造的迷思。? Netflix

      在網(wǎng)飛（Netflix）熱播的情色古裝劇《布里奇頓家族：名門韻事》（Bridgerton）開場，布魯?shù)撬埂べM德林頓（Prudence Featherington），正在為覲見伊麗莎白女王而梳妝打扮。她是愛攀龍附鳳的費德林頓夫人（Lady Featherington）的婚生女之一。只見布魯?shù)撬箽獯跤醯毓律碜?，而女傭們則努力把她的緊身胸衣拉得更緊一些。

      “我和布魯?shù)撬挂话愦蟮臅r候，我能把腰圍擠得只剩一個半橙子寬?！辟M德林頓女士說。

? Pinterest

      無論是歷史還是奇幻題材，許多電影都出現(xiàn)過類似的場景：《亂世佳人》中的斯嘉麗·奧哈拉用盡吃奶的力抓緊床柱；《加勒比海盜》里的伊麗莎白·斯萬把緊身胸衣的帶子拉緊到無法呼吸的程度；《泰坦尼克號》的女主露絲也做過類似的事情；而在迪士尼經(jīng)典動畫《美女與野獸》的真人翻拍中，飾演貝爾的艾瑪·沃森則宣稱，這個角色非常獨立，沒有必要穿緊身胸衣。

      這些相似的場景還有其他共同元素嗎？有，即沒有一個經(jīng)歷了“穿衣之苦”的角色能掌控她們的生活；每一個場景都配有一位權(quán)威人物，比如布魯?shù)撬购吐督z的媽媽、伊麗莎白的父親，并告訴她們，這么做非常必要。華盛頓特區(qū)美國革命女兒博物館（Daughter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Museum）戲服與紡織品部的策展人阿爾登·奧布萊恩（Alden O’Brien）說，這里的隱喻很貼切。

      “安排一個場景，讓他們說出 ‘緊些，再緊一些’，這很顯然是在暗示……女性是一個被束縛的社會角色。”

      但問題來了：幾乎所有對這些場景的描述，不是夸大其詞就是完全搞錯。并不是說《布里奇頓家族》的制片人珊達·萊梅斯（Shonda Rhimes）對女性權(quán)益的理解有誤：在19世紀初葉的攝政時期，婦女權(quán)益的確遭受了嚴格的束縛，但這不能怪她們的內(nèi)衣。

      服裝史學家卡斯·麥甘（Kass McGann）在郵件中表示，“這和緊身胸衣本身沒太大關系，倒是和場景背后的心理機制關聯(lián)更緊密。” 麥甘為全球數(shù)家博物館、電視劇和劇場提供顧問服務，同時也是歷史戲服商店及同名博客“重構(gòu)歷史（Reconstructing History）”的創(chuàng)始人。

      時尚在歷經(jīng)4個世紀的無數(shù)次變化后，女性內(nèi)衣也擁有了各式各樣的名稱、風格和形態(tài)。但如果只從比如《布里奇頓家族》這樣的電視劇或電影來了解古裝劇，這些不同的服裝難免被錯誤而籠統(tǒng)地歸類為“緊身胸衣”。

      如果人們把緊身胸衣定義成“為女性上軀而設計的結(jié)構(gòu)型內(nèi)衣”，那服裝史學家及《簡·奧斯丁時代的裙子》（Dress in the Age of Jane Austen, 2019）作者希拉里·戴維森（Hilary Davidson）則說，誕生于16世紀，第一件能代表女性時尚的緊身胸衣，呈現(xiàn)出的是更堅固的幾何形態(tài)。緊身胸衣會用鯨魚骨、蘆葦桿，有時甚至還包括木頭去加固，把女性的體態(tài)塑造成流行的倒錐形。但其實，為了獲得想要的體態(tài)，女性并不需要把胸衣綁得很緊。相反，她們使用軟墊或者圓箍，為腰部以下制造出更寬闊的形態(tài)（有點像伊麗莎白時代的臀墊），通過反襯來突顯腰的纖細。

1884年帶有支撐物的圓箍臀撐。? Gallery Serpentine

1660年至1680年期間產(chǎn)于尼德蘭的絲質(zhì)帶鋼圈內(nèi)衣。? 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

手工制作浮緯紋及加固鯨魚骨絲質(zhì)胸衣，約1730至1740年產(chǎn)。? 維基傳媒共享資源

加絨內(nèi)襯絲質(zhì)套頭內(nèi)衣，約1745年英格蘭產(chǎn)。? 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

約1780年英國產(chǎn)緊身胸衣；材質(zhì)：棉、亞麻、木頭和金屬。? 大都會博物館

      戴維森說，這種形狀或多或少持續(xù)到19世紀初葉的攝政時代，當時的時裝界“涌現(xiàn)出五花八門的發(fā)明改造”。在這持續(xù)了20年的周期里，女性有不少選擇：她們可以穿著貼身的、帶骨架、具有結(jié)構(gòu)性的內(nèi)衣，概念和如今的美體塑形內(nèi)衣非常相似：有彈性，非常柔軟，有內(nèi)襯，但仍然可以支撐住內(nèi)衣或介于兩者之間的緊身胸衣。

      奧布萊恩說，攝政時期的緊身胸衣，是用柔軟的棉布 （“可想像成把藍色牛仔布漂白”） 和用來支撐的硬棉軟線做成，偶爾會在后背為 （十字） 縫法開槽，前面為金屬或木制的胸衣支撐物（busk）開槽。 （請記住，這些量身定制的支撐物能輕柔地與女性曲線貼合。） “緊身胸衣（corset）”一詞源自法語中的“小身體”，最后在英格蘭風靡，形成如今我們印象里的沙漏型。

? WiffleGif

      但戴維森說，這些內(nèi)衣一直都只是普通衣服。當時的婦女就已擁有不同類型的內(nèi)衣了，就像今天的女性，從運動內(nèi)衣到北美知名上托型內(nèi)衣品牌“神奇胸罩（Wonderbra）都會購買”。那些只是輕松呆在家里的女性會穿著舒適的家居款緊身胸衣，而那些要去參加舞會的則會穿上“顯身材凹曲線”的款式。需要工作的婦女也會穿那種需要束緊，并能起到支撐作用的內(nèi)衣——這恰好說明穿緊身胸衣會導致呼吸困難是一種錯覺。對戴維森而言，女性“要穿著這些不舒服的東西走動，還不能脫掉，全都是被男權(quán)害的”，的確是怨氣很重的觀點。“然后女人就這樣忍了400年？她們可沒那么笨，”她說。

      戴維森還補充說，這些內(nèi)衣其實很舒服，并不僅僅是按照當時的標準。女性在還是少女時就開始穿一些具有支撐性的緊身胸衣了，所以到了成年后自然形成習慣。這按現(xiàn)代標準也是如此。奧布萊恩對這樣的設計理念表示認同：“讓胸部更低一些……我挺愿意這樣穿的，畢竟這更有利于分散支撐 （所導致的壓力） ?！?/p>

? The Pragmatic Costumer

      在“布里奇頓”之后的維多利亞時代，緊身胸衣已經(jīng)演化成沙漏型了——就是不少人在談到不舒服、擠壓內(nèi)臟、扭曲身材的緊身胸衣時，腦中會聯(lián)想到的形狀。但需要再次聲明，現(xiàn)代人對過去形態(tài)的認知，也塑造了我們思考這些內(nèi)衣的方式。戴維森說，那時的裙子下擺更大：“下擺越寬，就會讓腰部看起來越細?！辈┪镳^經(jīng)常用假人模特來展示他們收藏的緊身胸衣，仿佛裙子和內(nèi)衣的邊緣是緊緊相連的。但在現(xiàn)實中，如果女性愿意，裙子與內(nèi)衣的接口處還可以預留1至2英寸，甚至更寬松的距離。

      麥甘猜測，緊身胸衣會和疼痛關聯(lián)起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是，女演員在飾演角色時穿上了不合適的胸衣，從而導致不舒服。麥甘說，“在很多情況下，緊身胸衣都不是為女演員量身定制的，而是從成本考慮制做一個大概的尺寸”?！斑@也意味著，她們穿上了不一定合適自己的緊身胸衣，綁得越緊，當然就越痛啦！”

約19世紀20年代產(chǎn)于歐洲或美國產(chǎn)棉質(zhì)緊身胸衣。? 維基傳媒共享資源

攝政時代的短款胸衣。? 維基傳媒共享資源

約1830至1835年產(chǎn)于美國的緊身胸衣；材質(zhì)：棉、骨架和金屬。? 大都會博物館共享資源

產(chǎn)于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一組5件套緊身胸衣。? 伯羅奔尼撒民俗基金通過維基傳媒共享資源發(fā)布

      那么，在攝政時代和其他歷史時期，婦女在收緊她們的胸衣時，會挑戰(zhàn)舒適度或健康極限，從而獲得一個更加時尚的小蠻腰嗎？這是必然的。當某些人需要給另一些人留下深刻印象時，她們會考慮這么做 （而實際上，戴維森給《亂世佳人》中穿著緊身胸衣場景的準確度打了高分，因為斯嘉麗·奧哈拉年輕、未婚，并努力給人留下好印象） 。而在《布里奇頓家族》中，社交名流費德林頓夫人似乎也持有相似的邏輯，即執(zhí)著地塑造女兒們的小腰。但是，在胸部以下都是裙子的攝政時代，擁有小腰的意義到底是什么？戴維森說，“束胸的整個概念在當時都沒意義的……和時尚完全不著邊。”

      奧布里恩補充說，“那個時代的緊身胸衣不可能 （用于收腰） ，沒有這么做的必要?！?/p>

      針對《布里奇頓家族》塑造的內(nèi)衣時尚，至少在她應《史密森尼》雜志（Smithsonian Magazine）要求才觀看的第一集，戴維森還提出了另一個吹毛求疵的觀點。她說，攝政時代的緊身胸衣和內(nèi)襯設計，并不是為了擠出吸引現(xiàn)代觀眾的乳溝，而是把胸部整體提升后，再分成“兩顆圓球”。她認為《布里奇頓家族》里緊身胸衣，從前面看太平了。

      在一篇《服飾與美容》雜志（Vogue）的采訪中，《布里奇頓家族》的戲服設計師艾倫·米羅杰尼可（Ellen Mirojnick）詳述了她在設計這套電視劇戲服時的理念：“劇情香艷有趣，比起一般走克制路線的歷史劇更輕松。那么，通過敞開領口傳達出這樣的信息很重要：給了皮膚大面積特寫，散發(fā)出魅力?！钡?，戴維森說，“當她們追求性感、乳溝和更大露肉度時，裁剪衣物的方式實際上把大家的胸都壓得更平了。如果他們回歸攝政時代（的緊身胸衣風格），胸部則會大許多。而你將從早到晚都沉浸在乳房之中?！?/p>

      不過，《布里奇頓家族》對19世紀初葉婦女地位的理解大多還是到位的。對于那些不想在下半輩子和親戚們住在一起的女性而言，婚姻是為數(shù)不多的選擇之一，所以這部劇關注婚姻生活的“門當戶對”其實很真實。一旦結(jié)婚，已婚女性在法律上就成為了她丈夫的財產(chǎn)。未經(jīng)丈夫允許，婦女不能簽署合同或撰寫遺囑。

      到了19世紀中葉，婦女在擁有私人財產(chǎn)或離婚方面取得了巨大的進步。但是直到1918年的英格蘭或1920年的美國，才有一部分女性獲得投票選舉權(quán)。大概在同一時期，緊身胸衣也變得不再流行，當時有許多作家都意識到，掙脫緊身胸衣的束縛和婦女解放之間存在關聯(lián)。

在《布里奇頓家族》中，攝政時代的年輕女性在覲見夏洛特女王之前穿上緊身胸衣。? Netflix

      奧布萊恩說，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這些結(jié)論其實不具說服力?！澳惆l(fā)現(xiàn)所有作者都在說，’噢，我們比病態(tài)、偽善、壓抑的維多利亞時期開明多了，而且我們脫掉了緊身胸衣！’好吧，我很抱歉，但如果你再看看20世紀20年代的塑形內(nèi)衣，重復的功能和從前并無差別：同樣是通過內(nèi)衣來塑造當時流行的體態(tài)”。在“咆哮的二十年代（Roaring Twenties，指20世紀20年代發(fā)生在北美最為輝煌的時期之一，其中現(xiàn)代女性形象在這一時期體現(xiàn)為前衛(wèi)、時尚而自信——譯者注）”的體現(xiàn)是用“彈力”腰帶和抹胸來“徹底壓抑女性的自然曲線”。

美國紐約Modishform公司上世紀20年代生產(chǎn)的一款胸罩，旨在使女性胸部變平。? A Fine Collection

      奧布萊恩補充說明，“社會常常構(gòu)建出，對于大多數(shù)女性而言難以企及的理想身材，每一個女性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去迎合這樣的想象，而且總會有少部分人在這條路上走向令人窒息的極端?！?/p>

      奧布萊恩和戴維森希望人們能不再把緊身胸衣假想成男權(quán)壓迫的工具，或是女性追求時尚成癮的痛苦符號。奧布萊恩說，這樣的態(tài)度侵蝕了女性的影響力?！拔覀冊试S時尚的奇思妙想去啟發(fā)而不是干預我們的選擇?！?/p>

      穿緊身胸衣“就像穿胸罩一樣壓抑，而且為什么一早起來非得穿上不可？” （來到2021年，不少女性在經(jīng)歷了數(shù)月的網(wǎng)絡會議和遠程辦公后，可能當下就在反思同樣的問題。） 戴維森說，“關于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我們自己及我們的身體，去適應我們所生存社會群體，每個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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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 戴維森說，人們很容易把緊身胸衣看成“舊時的奇裝異服”。把緊身胸衣想成過去男權(quán)社會壓迫的工具，似乎意味著我們現(xiàn)代婦女更開明。但戴維森補充說，“我們不再穿緊身胸衣，因為我們已經(jīng)把它們內(nèi)化了?，F(xiàn)在你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，但為什么全網(wǎng)都在推送比如’8種神奇的瘦腰技巧’之類的廣告？相比普拉提，穿緊身胸衣可以付出更少的汗水和努力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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